千酩_

叶黄。目送

赶上末班车。老叶生日快乐。

字数：486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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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。
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，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，而且，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，不用追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龙应台

1。
叶修五岁的时候，隔壁家的漂亮阿姨生了个儿子，叫黄少天。

小黄少天生了副讨喜的面容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可爱得紧。叶妈妈和黄妈妈的关系很是要好，留下叶两兄弟在家里玩积木，便跑到了隔壁家帮忙照顾黄少天。

等到叶修玩厌了积木，便和叶妈妈一起去看黄少天。小朋友一岁有余，方才学会走路，也能断断续续说些词语了。他嘴上含糊地喊着哥哥，没一会儿就腻歪在了叶修怀里。

后来黄少天上了幼儿园，叶修上着小学。叶妈妈牵着叶秋，叶修便牵着黄少天跟在后头。再过了几年，等叶修到五年级，黄少天到了学前班，叶修就这么担起了接送黄少天的重任。

“叶修叶修，”黄少天拉着叶修的手，睁大了眼睛，“我们为什么天天都要上学啊——”

“要学习知识。”叶修回道。

“这样啊，”黄少天思考了一会儿，“那我上完幼儿园要去哪呢？”

“去上小学。”

“那，上完小学呢？”

“还要上高中。”

“听起来好像还有很——久，”黄少天看着前面不远的幼儿园，抬头盯着叶修，“但是我到站啦，还是很快的！”

“赶快去上学吧，别迟了。”叶修道，轻轻拽了拽黄少天的手。

“好吧好吧，我还有一个问题！很快！”黄少天认真道，“你会陪我到长大那天吗？”

“……”叶修不得怔了几秒，一时没想出怎样回答他，回神才道，“好，我会的。”

黄少天又眨了眨眼睛，扑上去给了叶修一个大大的拥抱，便转身跑进了幼儿园。叶修瞩目了黄少天的背影，抿着嘴，没有说话。

早上的太阳正好，不温不火，他便看着黄少天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间，继续走在上学路上。

2。
叶修中考完的暑假，黄少天升五年级。

因为叶爸爸的工作迁去外地，叶修一家决定随他一起，叶家两兄弟也要去外地读高中。

叶修自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刻起便安分了许些，几天没去找黄少天，实是找不到措辞和黄少天解释。

最后叶秋一巴掌拍在叶修后脑勺上，没忍住嚷了他两句。

“哥，你是不是傻了？”叶秋皱着眉，“搬个家又不是永别，怂什么怂。”

叶修被这一巴掌打回了些理智，站起来也一巴掌拍在叶秋背上。

“哎哟，我知道。我可没怂。”

再过了个几天，叶修又开始天天跑隔壁，啥正事也不干，就端着杯可乐，看着黄少天写暑假作业。

“你很闲啊！”黄少天抗议道，“你怎么考完试就来看着我写作业，我作业真的特别特别多，你可别光看着，这么有空怎么不帮我写！”

“学习是自己的事，”叶修摆出一副小大人的语气，“自己的作业自己做。”

“你这样特别像我爸，说真的。可你又不是我爸，就帮我写点嘛！就一点！你这么厉害，肯定很快就写完了。”黄少天道，随便从手边抽了一本数学作业递给叶修。

“如果你的一点不是指的一本，也许我能考虑一下。”叶修瞥了一眼那本作业，道。

“不是的！哎，我还是自己做了很多的好吗，不信你自己翻翻，做得多认真。”黄少天一拍桌子，又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，“而且你看，全是小学题，对你肯定小菜一碟对吧！”

叶修随意地翻了两页，嫌弃地开口，“你安静点儿……不是我说你，你字怎么可以这么丑。”

“哎你说谁字丑？这叫艺术好吗！你看这一笔一划写得多有情怀，你这就是不懂欣赏了——”

“好好好，少天大大，我错了。”叶修忙捂住耳朵，“先说好，就一页，多了哥可不做。”

“成交！”黄少天欢呼，抢了叶修的可乐喝了个一滴不剩，“爽——”

叶修深沉地看着可乐，不知是该心疼可乐，还是该心疼自己。

就这样，叶修每天都带一杯冰可乐，帮黄少天写一页数学作业。直到有一天，那本数学练习真的写完了，是黄少天生日的前一天，也是叶修要搬家的前一天。

叶修把冰可乐递给黄少天，一本正经地在他对面坐下，皱着眉头盯着他。

黄少天眨眨眼，喝了一口可乐，有些不明所以，“……叶修？你这是要搞啥。”

“少天，我明天要搬走了。”叶修道。

黄少天没憋住，一口可乐喷到桌子上，“等等，你刚说什么？我好像没听清？”

“我说我明天要走了，要去外地上学。”

“哦……”黄少天难得地沉默了一下，“这样啊。”

“……”叶修也沉默了一下，正襟危坐地，“嗯。”

“决定了吗？”黄少天言简意赅地问道。

“嗯。”叶修道。

“明天啊，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，真不够朋友，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……”黄少天的音量减小了许多，不免有些委屈。

“……。抱歉。”叶修看着黄少天，伸手摸了摸黄少天的头。

“别摸啦！长不高啦！”黄少天咳嗽一声，又揉了揉眼睛，鼓着嘴道，“以后记得回来看我就好！我是不会想你的！”

“好吧，那就勉为其难地想你一下。”叶修笑了笑，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黄少天“哦”了一声，转过身便不再理会叶修，埋头接着写作业。

叶修趁黄少天没注意，在他的书柜上放了一张生日快乐的贺卡。黄少天趁叶修没注意，把一张写满了叶修的草稿纸，偷偷收了起来。

第二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，吃过午饭，叶修一家四口收好了东西，准备开车离开。叶家的房子暂时就这么空着，备用钥匙留给了黄少天家一份。

叶修上车准备离开，偏头，正好透过车窗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黄少天。他有些不知所措，半晌，还是打开车窗，朝那边挥了挥手。

黄少天自然看见了叶修的动作，也朝他挥手作别。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叶修昨天留下的贺卡，纸上好看的笔迹写下的“生日快乐”，令他许是五味杂陈了。

汽车缓缓开动，驶在夏日午后的骄阳里，留不下什么拉长的影子。黄少天看着车影消失在视线间，没有说话。

3。
黄少天中考那年的四月，入夏得早，已经燥热起来。

他正去厨房冰箱拿个喝的解暑，无意听见隔壁家像是有动静。他有点儿愣，抱着疑惑的心态到门口瞅了两眼。

隔壁家门口站了个熟悉的人，单肩背着个双肩包，拿着钥匙在开门。对方听见了黄少天这边的开门声，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向他，反应了一秒钟，忍不住笑了。

一件白色衬衫，一条蓝色牛仔长裤，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——下巴上有点胡茬——挂着一个颇好看的微笑。

“我靠！”黄少天瞪大了眼睛，“我没在做梦吧！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“好久不见，”叶修回过头开了门，“怎么，不欢迎我？”

黄少天难得安静下来，和叶修对视上几秒钟，接着扑进了叶修怀里。叶修也有些不知所措了，伸出的双手迟疑片刻，最后轻轻搭在黄少天背上。

“好了，初三的人了，矫情什么。”叶修道。

“你居然还回来！……叶修！”黄少天把头埋在叶修肩窝里，说话添了几分鼻音，“你他妈消失了多久，五年，五年了好吗！你以前还答应我陪我到长大……你……”

“哥这不是回来了吗。”叶修顺了顺他的背，“……好了，我好不容易回来，你可别搞得我也跟你一起哭来哭去的。”

黄少天听见抬起头，红着眼眶，死死盯着叶修，生怕眨个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了。叶修看着黄少天的举动，倒是波澜不惊，搭上黄少天肩膀，“哟，怎么，看呆了？不请我进你家坐坐？”

“走走走！我觉得我们两个是该好好续续了是吧，你可别想一下就消失，我不同意了你知道吗。”黄少天用小臂擦了擦眼睛，朝叶修恶狠狠道。

叶修勾起唇笑了一下，顺手带上了自家的门，跟着黄少天回了家。

等叶修坐定，黄少天走去冰箱拿了两支冰可乐，递给叶修一支，便正襟危坐在他对面。叶修环顾四周，最后又对视上黄少天的眼。

“有啥想问的吗。”叶修托起腮，道。

“当然有！”黄少天一拍桌子，“嗯，我想想。哦，你这回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我一来你就想我走了，真是。”叶修摇摇头，“明天吧，今晚休息一天。”

“那你住回你那？靠靠靠，我可是定期去给你家搞卫生，你回去可得验货，我搞的卫生一级棒，你不接受也得接受——”黄少天道。

“……我有点想小时候的你，”叶修道，“至少没这么聒噪。”

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黄少天拌嘴，撩得黄少天几次想掀桌子，浑浑噩噩便过了一个下午。黄少天往外看着渐暗的天，叹了口气，又睁着大大的晶晶亮的眼睛，像小时候一样瞧着叶修。

“啊，到饭点了。我们吃点什么呢，吃泡面吧好不好，我爸妈今晚不在家，看来只有我招待你了……哎你怎么这么讨厌啥都要我伺候你！”黄少天道。

“你小时候我伺候你不多吗，”叶修坐在沙发上，仰起头道，“……除了泡面就没别的了，你生活过得真简单。”

“那你还想怎样，烦人。”黄少天朝叶修做了个鬼脸，便蹦跶着去泡泡面了。

泡面泡好也只是几分钟的功夫，黄少天把两碗面端到客厅，见叶修却进了自己的房间，像是在看些什么东西，黄少天蹑手蹑脚地蹿到叶修身后，探出个头。

“嘿！”黄少天一拍叶修肩膀，“你看什么呢。”

“你这么喜欢我啊，”叶修正看着那张临走前写给黄少天的生日贺卡，现在被黄少天放在了书柜上，“这都要珍藏。”

“你，……靠，你放下！谁喜欢这破纸了，要不是你莫名其妙突然就走了，留下的只有这破卡，我至于看着这玩意想你那么久吗，你说你混账不混账。”

“你要是想要，我写多几张不就好了。”

“我可不想要！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真的！”黄少天朝叶修呲牙，道，“你好烦！出去吃面！”

叶修就这么被推出去吃东西了，忍不住再调笑黄少天两句，“急什么，我这不会自己走吗。”

“你不吃我可吃了，快点儿。”黄少天一巴掌拍在他头上，道。

叶修凑近了黄少天，拿鼻尖抵着黄少天的侧脸，看着黄少天的耳尖爬上一些诡异的淡红色，便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，拉远了距离。

“你慌什么。”叶修轻笑一声。

“……我才没慌，你别乱说！”黄少天瞪大了眼睛，“你……赶紧吃！我去上个厕所！”

叶修又摇摇头，“害羞就承认啊，哥不会嘲笑你的，小朋友。”

“滚！”黄少天喊道。

等黄少天冷静了出来，叶修已经吃完面，在桌上留了张字条，便回了隔壁。字条上娟秀字迹写了句“我喜欢你”，不知是一时玩笑话或是如何。

黄少天又陷入沉思，片刻后还是没有去打扰叶修，悄悄将纸条放到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。

第二天一大早叶修便要走，黄少天浅眠，不禁被隔壁动静惊醒。叶修背着个包，专门来了黄少天家，找了黄少天。

“这回我可通知你了吧，”叶修耸肩，道，“别太想我。”

“哼，不会想你的！”黄少天撇嘴道，“你就不留个……联系方式？”

“我不用电话。”叶修道。

“其他的？靠，QQ总得有吧，你很和时代脱节啊。”

叶修偏头思索一阵，给黄少天报了串数字，“我QQ号，闲着没事别找我聊，虽然我也挺闲的。”

“你怎么这么烦人呢！……可别忘了我！”

“嗯。哦，对了，中考加油。”

“嗯……！”

黄少天挥挥手，看着叶修挎着包上了出租车，见出租车影消失在地平线那一侧，瘪着嘴走回了家。

4。
四年后，五月末。

黄少天上了大学，几乎每天都会去QQ轰炸叶修，叶修也不厌其烦地看着黄少天冗长的文字，时不时回几句话，便等着看新一轮的文字泡攻击。

“黄少天，”叶修打字道，“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你考哪个大学去了吗。”

“迟早会告诉你的，你怎么那么心急呢，我们之间不能存点神秘感吗！你这样很糟糕啊我觉得你这几年真是越来越烦人了是不是是不是。”黄少天不一会儿便回复道。

“唉，我要想知道，早就知道了。”叶修道。

“嗤。那你现在不也还不知道吗！你要有在查的话根本没在用心查好吧！你肯定没在查，你说我说的对不对！”黄少天道。

叶修把聊天窗缩到一边，任由黄少天一直发来消息。过了没有五分钟，黄少天见叶修没有回复，便发来了个窗口振动。

“不过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了，”黄少天道，“老叶，这可是我藏了这么久的惊喜！”

“什么玩意儿。”叶修道。

“你别吵吵，你不是想知道我考去哪吗。”黄少天道，“你现在开你家门。”
叶修心下升起些不明的预感，“你该不会考到我这了吧？……”

“你开门！”

叶修踱行到门口，缓慢按下门把，拉开门。

黄少天果真站在门外，张开双臂，笑盈盈地看着叶修。

“Big——Surprise！”黄少天拖长了语调，向前扑到了叶修身上。

“……黄少天。”

“是不是特别惊喜！”

“你可别吓我。”

黄少天紧紧环着叶修的脖子，语气满是笑意，“嘿，生日快乐！我可不是专程来撩你的，看我记得你的生日这么清楚，你该高兴一下好吗！”

“我还得谢谢你？”叶修被黄少天勒得不能动弹，“你这真是惊吓。”

“叶修。”黄少天突然咳了一声，换上了正经严肃的语气。

“干啥。”

“你不是给我留过字条吗，现在我告诉你个小秘密。”

“……”叶修有点不安。
“我也喜欢你，巧不巧。”黄少天松开叶修，一如既往亮晶晶的眼睛溢满了兴奋，“准确的说是爱，这句话有点儿晚啊，迟到了好多年。哎，你说是不是惊喜？”

叶修仔细看着黄少天的脸，几乎毫不犹豫地凑近，便吻了下去。

唇舌交战，叶修眯着眼睛，浅尝黄少天的滋味。等黄少天耳尖又红上好许，叶修方才放开了他。

“黄少天。”

“嗯？”
“我不用等你了。”

“你也没有等过我好吗！”

“那好，你也不用等我了。”

0。
我不想再用背影一遍遍地告诉你，不用追。
我只想告诉你一声，不用追，我就在这儿。